有一個中等城市幾乎每天清晨或傍晚,你都可以看到一個老頭兒推著豆腐車慢慢走著,那個老頭 ,就是我的爸爸,我爸爸是個啞吧。

兩三歲時我就懂得,有一個啞吧爸爸是多麼的屈辱,因此我從小就很恨他。當我看到有的小孩過來買豆腐,不給錢就跑時,爸爸伸直脖子也喊不出聲的時候,我不會像大哥一樣追上那孩子揍他們,因為我不恨他們,只恨我爸爸是個啞吧。

盡管我的兩個哥哥每次幫我梳頭,都疼得我毗牙咧嘴,我也還是堅持不讓爸爸給我紮小辮子。爸爸被我冷淡的時候,就會翻看媽媽的 大遺照,直到必須幹活了,才默默的離開。 有一次我被人嘲笑啞吧老三時 我跑回家去,對著正在磨豆腐的爸爸,在地上劃一個圈,並在圈中間吐口水,我想,這大概是罵啞吧的最惡毒的表示吧。  

記得第一次這樣罵爸爸的時候,爸爸停下了手裡的活,呆呆的看了我好久,淚水像河一樣淌了下來,我是很少看到他哭的,但是那天他 在豆腐場裡哭了一個晚上,那是一種無聲的悲泣,因為爸爸的眼淚,我似乎終於為自己的屈辱找到了出口,以致以後的日子裡,我會經常跑到他的跟前去罵他,然後顧自走開,剩下他自己一個人在那發呆。

後來他不再流淚了,他只把瘦小的身子縮成更小的一團,偎在磨桿上或磨盤旁邊,顯出更讓我瞧不起的醜陋樣子。我要好好念書,上大學,離開這個人人都知道我爸爸是個啞吧的小村子!我只知道仇恨般的對待自己,發瘋的讀書,這是當時我最大的願望。 

數年後我終於大學畢業,當天大學的禮堂坐滿了嘉賓與學生的家長,在禮堂的入口處,我隱隱的見到有兩個人抱在一起,仔細一看,一個是大學的校長,一個是瘦得脫了形的老頭,我的老爸。 天啊! 他穿上三十年前姑姑為他縫制的藍褂子,我感到他很丟我面子。

典禮開始了,校長受邀上台致詞:「很高興見到本學府有那麼多優秀的學生,除了學生自己的奮鬥與老師的努力外,我們更要肯定學生家長們的付出,今天令我更驚喜的是,我遇到了二十年前的老朋友,身為一個男人,他令我感到驕傲」。

一生懦弱的爸爸這時比劃著,像在示意校長別再說下去,因為他不想女兒難堪。校長接著說:「記得二十年前,一位單身父親,抱著一個患了黃膽病的小女嬰,特地的從鄉下乘著火車南下,到大城去找醫生為小女嬰治病。不幸的是在途中遇到了搶匪、搶匪不只搶去了我和老先生的錢財,並且還打了小女嬰的主意。

可憐的老先生把女兒緊緊的抱在怀裡,苦苦的哀求土匪如放過他的小女兒,他臨愿陪上他的性命,雖然土匪奇蹟的放過了小女嬰,但確埋怨老先生話太多,舉起了槍柄朝著他的嘴吧打去,從此. . .」說到這,滿頭白髮的校長很快的被激動的汗水濡濕了。

這時臺下的來賓都站了起來向爸爸鼓掌,他們都很想知道誰是這偉大父親的女兒?。我不知道要如何原諒自已,為何一直以來我對爸爸的愛都沒有任何的感應。淚流滿面的我站了起來,叫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句「爸爸」, 爸爸聽到了,他知道了我的意思,眼睛流入出從未有過,光亮的淚水。

親愛的朋友: 人間充滿了愛的交響,我們傾聽、表達、感受、震撼,然而我的啞吧父親卻讓我懂得,其實最大的音樂是無聲的,那是不可懷疑的力量,他把我對愛的理解送到了最高處,爸爸!. . .我愛你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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